咱只說這商人,焦大和賈政,這兩人家里錢很多,可見其商業(yè)頭腦著實不簡單。呂不韋的“奇貨可居”當真是商人做生意的普遍手段,他們兩個也想囤積奇貨,而他們看準的商機卻是——劉弗陵的病。焦、賈二人作為底層的商人,從劉弗陵得病的這種狀況判斷出當今皇帝是活不成了,而且死期不遠,于是拼命大量收購辦喪事要用的炭、葦之類的下葬用品。
劉弗陵垂死的時候,國家的高層們還都在為皇帝病歪歪的身體忙得焦頭爛額,哪里會去顧及其他,等到昭帝崩了,大行之時得準備喪事,卻突然發(fā)現(xiàn)市場上的下葬用品被人壟斷了,高價出售,官家想要啊,得翻倍兒才能買得到。
這下可惹惱了當時的國家財政部長——大司農(nóng)田延年?;实垡鰵洠瑔试嵊闷烽_銷超支太離譜,好歹人是堂堂財政部長,能被商戶牽著鼻子走嗎?你說天價就天價了?正所謂民不與官斗,更何況是小小商戶。田延年打了個報告上去給霍光,結(jié)果一合計,直接把焦、賈二人囤積的貨物給沒收充公,國庫爽歪歪的省下了這筆喪葬費開銷,罪名是說焦、賈二人大發(fā)國難財實在太不厚道。
這樣的結(jié)果,田延年自然是滿意了。可憐的焦,賈二人發(fā)財大計就此泡湯,自然心中不爽,對田延年是記恨上了。
劉病已正在和許平君聊天,突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劉病已搶出房門,截著氣急敗壞、臉青唇白的張彭祖,駭然道:“甚么事?“張彭祖淚水奪眶而出,悲呼道:“賀叔快不行了!“他的話像晴天霹靂,轟得他腦袋空白一片,失去思索這個一直在等待的噩耗的能力。
張賀俯坐床上咳得昏天黑地,每咳一次,手上的巾子便多上幾點觸目驚心的鮮血。
憔悴的病容沒有半點血色,本是烏黑精亮的眸子更失去昔日的光采。
劉病已撲往榻沿,手掌接到他背心上,真氣源源輸入,熱淚盈眶,哽咽道:“賀叔!“
張賀奇跡地停止咳嗽,剎那間眼眸回復(fù)神采,朝他瞧去,不能相信地叫道:
“病已!這不是真的吧?“
劉病已強忍淚滴,搖頭道:“這一切應(yīng)該都不是真的?!?br/> 張賀雙目奇光迸射,像完全康復(fù)過來般平靜的道:“有你在這里已令賀叔心滿意足。“
劉病已的心直往絕望凄苦的無底深淵墮下去,一切都完了,從輸進張賀的真氣,他探知張賀生機盡絕,當他的手離開他背心的一刻,就是他殞命之時。所有熱切的渴望和期待,都被眼前這殘酷和不可接受的命運徹底粉碎,盡成泡影。
劉病已差點要仰天悲嘯,熱淚再控制不住從左右眼角瀉下,凄然道:“為甚么會這樣的?“
張賀面容沉下去,低聲的道:“我本早捱不下去,但為了等待你們來,才撐到這一刻,過去發(fā)生的事,讓它過去算了,!我能遇到你們,已感沒有白活。人生難免一死,遲點早點并沒有甚么分別,我現(xiàn)在很開心,死亦無憾。?“
張賀虛弱地道:“扶我坐好!“
劉病已知他到了油盡燈枯,回光返照的時刻。強忍心內(nèi)無可抗御的悲痛,扶他坐好,手掌不敢有片刻離開他背上。
張賀身軀一軟,含笑而逝。
劉病已出奇地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激動,輕柔地把張賀的身平放榻上
他把注意力全集中在每一個動作上。竭盡全力不去想張賀的死亡。
樓外靜寂無聲,張賀的消逝是那么寧謐和令人難以覺察。
窗外廣袤深邃的天空嵌滿星星,似乎這人世間除去黑絲緞般的夜空,他受到打擊重創(chuàng)的破碎心,張賀的遺孤和他的死亡外,再無他物。
接著他以棉被卷起張賀的遺體,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悲嘯,以把所有絕望痛苦的悲愴情緒,盡渲於遠近的夜空去。
人生為何充滿無奈的事?做人究竟有甚么意思?
他當然不會就此自暴自棄,他已身處在不能掉頭,且生死懸于一線的險路上,只有往前直闖,方可能有出路。
“陛下今天的氣色見好。”上官虹站在欄前遠眺,劉弗陵在靠近太陽處置榻,暖暖的陽光籠罩在他周身,使得原本清減蒼白的男子綻放出蓬勃的生氣。
雖然明知這一切的景象只是眼睛的錯覺,但她寧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實的。
他就坐在那里,靜靜的仰著頭,似在嗅聞著枝頭上嫩綠的芬香。
春日的氣息,那是生命的起始。
皇后說好,隨侍的宮女們不敢說不好,于是紛紛附和。
上官虹心滿意足的笑了,眼梢卻有一絲無法抹去的哀痛,她快步走到劉弗陵身后,順手在枝頭上采了一株紅艷艷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