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穿好衣服,用楊柳枝蘸著牙粉胡亂刷了牙,又抹了把臉,拿了個干餅子就出了門。
邊走邊吃,來到小六子家的時候,餅子吃完,天已經(jīng)大亮。
一進門,就看見張氏靠在床頭,
臉色十分蒼白,可是精神狀態(tài)明顯比昨天要好得多,眼睛里也有了活氣。
床邊,一個須發(fā)微白,長衫洗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的中年書生模樣的人,伸出兩根手指,搭在張氏的手腕子上,給她把脈。
縣里的胡大夫。
這位胡大夫也是讀書人出身,二十年前就中了秀才,在縣里的讀書人中,資歷甚高,方覺幾乎要比他低著兩輩,
后來棄文從醫(yī),脾氣古怪,性子極傲,但醫(yī)德醫(yī)術(shù)俱佳,又有學(xué)問,很受縣里人尊重。
單論在民間的威望,只怕連縣尊白浩都不如他。
看見方覺到了,一向自視甚高的胡大夫居然罕見的主動起身,沖他拱了拱手。
“前輩好?!?br/> 方覺也是正經(jīng)回禮,然后才拉了個小凳子在床邊坐下,和氣的問張氏:“老人家,可感覺好了點?”
張氏掙扎坐直了些,嘆了口氣:“哎,年紀(jì)大了,不中用了,盡給大伙添麻煩,全靠夫子,老婆子才撿回了一條老命。”
“大娘莫要這么想,誰都有老的時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相互幫把手都是應(yīng)該的?!?br/> 邊安慰,一邊不動聲色的燃起眼中火苗,張氏身上的頭發(fā),果然全都消失不見,看樣子,的確是‘好了’。
于是收了神通,對一旁的胡大夫笑笑,道:“還是要謝胡大夫妙手回春才是?!?br/> 沒想到,胡大夫卻一本正經(jīng)的搖頭說道:“話不是這么說的,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若不是你一眼瞧破妖邪,算出天機來,我醫(yī)術(shù)縱然再高十倍,也無計可施?!?br/> 說完,幽幽的嘆了口氣,眉宇之間,流露出幾分黯然神色來。
他當(dāng)年二十不到便中秀才,風(fēng)光一時,可之后,連續(xù)幾次府試,都名落孫山,沒有得個舉人的功名,
心灰意冷之下,這才棄文從醫(yī)。
這些年,醫(yī)道頗有建樹,受人尊重,日子過得也殷實,可偶爾深夜回想,總覺得有些遺憾,沒有實現(xiàn)少年時真正的理想,只能退而求其次,當(dāng)了個大夫。
都說君子四藝,算藝第一,他以前讀書的時候,始終不懂這個算,到底是啥意思,
這次是真正的開了眼界。
當(dāng)年若是能咬定牙關(guān),堅持讀書,說不定,也能有機會成為方覺這樣的人,一窺天地陰陽的神妙。
方覺注意力始終都在張氏身上,倒是沒有想到,一個只出現(xiàn)半集的配角,居然也給自己加了許多內(nèi)心戲,
輕聲開口問道:“大娘,你在病中,可覺得有何異樣,可看見,聽見什么了?”
“有哩,有哩!”
張氏回想起過去幾天,心有余悸的說道:“我迷迷糊糊之中,覺得有好多水草勒住脖子,越勒越緊,氣都喘不上來,老婆子嚇得要死,叫也叫不出,動也動不了,只當(dāng)就要去見小六子他爹了,
就在那時,忽然有一人,如同天神一般從天而降,雙目炯炯有神,噴出火光來,那些水草被火一照,立刻散去了,老婆子終于能喘得上氣來,撿回一條命。
等我醒來后仔細(xì)回想,雖然看不清那天神的長相,可是看身形,正是夫子?。 ?br/> 方覺正接過小六子倒茶水在喝,聽到這里,好懸沒一口水噴出來。
大娘,你別害我??!
張氏畢竟只是個鄉(xiāng)下婦人,滿心感謝,但講話不知道顧忌,
在封建社會,天神下凡,這是能隨便說的?
你都天神了,皇帝算個啥?
這個逼,絕不能裝!
張氏倒未必是在說假話,但天神下凡的話題,的確不好深談下去。
呵呵一笑:“老人家,千萬莫要這般捧我,人在重病昏迷之下,看到聽到的,不可當(dāng)真,您必然是得了病,心中希望有神明保佑,偏巧我又來瞧您,就給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