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雞不成蝕把米”,雞沒偷成,損失了一把米。比喻愚蠢的人,干了愚蠢的事,承擔愚蠢的后果。如果是聰明人,干了聰明的事,就能分享聰明的喜悅。諸位,我十分得意地告訴大家,我和我的鄉(xiāng)親們就是聰明人,“偷雞”一次,就硬生生地賺到一萬五千多斤裹腹活命的新秈米。
秈米、粳米、糯米都跟種田有關系。蘇南農村,主要是指江蘇省的蘇州、無錫、常州一帶魚米之鄉(xiāng)。自從盤古開天辟地,老祖宗種田永恒不變的是一年二茬,芒種刈小麥,霜降割稻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歇。代代繁衍,生生不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蘇南農村開始大面積推廣種植“雙季稻”。實踐效果反復證明,“兩個矮子根本沒有一個長子高”。原來是“收了麥子栽水稻,收了稻谷播麥子”?,F(xiàn)如今是“收麥種稻,收稻種稻,收稻種麥”。二循環(huán)一下子變成三循環(huán)。雞叫做到鬼叫,鬼叫做到雞叫。特別是中間一個循環(huán)“收稻種稻”,有個專用名稱叫“雙搶”——搶收搶種。時間集中在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約半個月多點辰光。上級下的“死命令”蒔秧是絕對不允許超過8月13日!八月七、八號立秋。立秋過后栽下的后季稻苗進入寒露節(jié)氣,氣溫驟降,灌漿孕穗生長就停止了。直到收割,都是翹蹦蹦的昂著腦袋,直愣愣地望著青天大老爺,等著軋糠喂豬吧。種田就是種時節(jié),錯過節(jié)氣,熱汗白淌,年夜飯沒米。
為了爭分奪秒,保質量、搶進度,“靈丹妙藥”——鏟土蒔秧。這是應運而生的農業(yè)高科技新招術?!扮P土蒔秧”就像現(xiàn)在的種草坪,草苗根部帶著泥土一塊一塊。稻苗帶土移栽,先鏟下來,烙面餅大小,再裝進畚箕里,挑到大田,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托到水田上。千萬不能弄碎了,否則秧手無法把它平托在手掌上,一小撮一小撮地掰下來插進田里去。你想想,鏟下來的泥土既不是水泥硬梆梆的一大塊,也不是用膠水粘合成的軟橡皮,哪有那么完整不缺,不散不垮?你就是吃個桃酥餅,還不照樣手湊著“剝落剝落”地掉渣渣,是嗎?還有高難度動作考驗老農民呢。你手托帶土小苗,可不能自己作主隨意栽入土中。眼前有一根等距離系著紅塑料點的雙股絞緊的細鐵絲,三四十米長,兩頭結扎在一米左右的竹杠子上,有兩個人握著,始終繃得緊緊的,直直的。其中一個人口里咬一個哨子,“嚁”一聲,短促又清脆,繩子后面一長溜半蹲著的男女秧手快速無聲地把秧苗插入按著紅點的位置下方泥土里。每人十二個點,從左到右,依次插入。個別偷懶者,上一行插“1、3、5、7、9、11”,單數(shù)紅點,下一行插“2、4、6、8、10、12”雙數(shù)紅點。交叉絞花著插,隱蔽性很強,偷時一半,偷料一半,抓緊空隙,兩手撐膝,喘息喘息。這種破壞“抓革命促生產”的“反動”行徑在當時時有發(fā)生。更有甚者,直接把散架的秧苗團成一團,悄無聲息地塞進泥土里,只有他知地知。那時候,即使有了“天眼”探頭,也很難“捉拿歸案”的。肚子咕咕叫,整天弓著腰,泥漿泡雙腳,兩腿微微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干嘛那么鐵面無私。說不準啥時候自己也要“偷工減料”,要請別人高抬貴手。七、八月間,盛夏酷暑。老天爺喜怒無常,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下午三點到晚上九點,是栽秧苗的黃金時間,也是雷陣雨頻降的時光。密布的烏云,隆隆的雷聲,豆大的雨點,隨著呼嘯的狂風像鞭子無情地抽打著一條繩上的蕓蕓眾生。人們戴著草帽、斗笠,穿著蓑衣,披著塑紙,默默忍受著下浸上淋。大家明白,栽下去的是飯碗,是命根子。一根繩子拴著你我他,誰也別想跑。惟有手挽手,肩并肩,抱團取暖,抱團吃飯,抱團追夢。父老鄉(xiāng)親們早已對此熟視無睹,下定決心,死纏爛打,誓與天公比高下,敢與命運來抗爭!
為了保住全隊一百七十多號人的飯碗頭,大伙兒再苦再難,咬緊牙關不退縮,日日夜夜連軸干!時間離立秋只有三五天了,隊里還有56畝圩田一片空白。我是隊長,火燒眉毛,坐臥不安。我們生產隊除了村莊正南面有一大片良田沃土外,在東南方向的花春圩里擁有相當糧食權重的飯碗田塊?;ù痕椎乩砦恢帽容^特殊。離村莊朝北隔著一條百米多寬的大河,朝南也被一條一百來米寬的錫北航道擋著,東、西兩端都被支河圍著,就是一個四面環(huán)水的孤島,兀立在天地之間。圩內有近百畝良田。有近一半屬于郊區(qū)北域的向陽村,大部分歸屬于無錫縣域南端的“龍頭村”——我們陽西村一隊。平時干農活,沒船等于零。有船也要早出門半小時,晚回家半小時。沒辦法,老祖宗的恩賜遺產就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