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幾個衙役,聽到朱甫祥的命令,便提著繩子,向康熙猛撲過來。
康熙皇帝自幼在深宮里長大,雖然多次遇到兇險,但除了鰲拜曾在御座前對他揮臂揚拳外,還沒有遇到過第二個人敢在他的面前少許無禮?!白又?,四海震恐,流血漂杵……”伍次友講過的這一段書疾電一樣從康熙腦海里閃過,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腰間,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木就沒帶什么“子寶劍”,迅即返身,瞪一眼立在一旁被怒火燒紅了眼睛的魏東亭,揚起巴掌“啪”的就是一記耳光:“主辱臣死,你懂嗎?難道要朕親自動手?”
魏東亭挨了這一掌,猛地驚醒過來,忙從斜刺里一個虎步躥上,劈手奪了繩子,雙手握在繩子中間,像軟鞭一樣舞得風響。前頭兩個衙役臉上早著了一下,“媽”的叫了一聲,捂著眼滾到了一旁。當中一個被魏東亭迎面一腳踢在心口上,“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朱甫祥見勢不妙,掉頭便向亂哄哄的人堆里鉆,早被魏東亭一把揪了回來,當胸提起,掄起胳膊左右開弓“啪啪”兩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旋地轉(zhuǎn)。朱甫祥口中仍然嗚嗚不清地叫道:“好,好!打……打得爺好!”魏東亭生怕他再罵出難聽的話,接連不斷地猛抽他的耳光。
楊馝被嚇愣了,面色如土地站在一旁,待驚醒時,才急忙過來勸解。康熙仍不解恨,跺著腳叫道:“魏子,除了打嘴巴,你就再沒有別的本事了嗎?”
這對魏東亭倒是最省事的——順手將朱甫祥向前一摜,跟著又來了一個連環(huán)腳,踢在他的當胸。
朱甫祥連哼也不哼一聲,倒了下去??谥刑食鲆蠹t的血沫。
當場打死了朝廷命官!衙役們驚呆了,楊馝驚呆了,幾百個民伕都驚呆了,木雕泥塑似地站著,望著河堤上被氣得臉色發(fā)白的康熙。
“事情鬧大了!這……這怎么辦,這,這……”楊馝驚醒過來,圍著朱甫祥干轉(zhuǎn),又蹲下身子,抖著手去摸脈搏,試鼻息,翻眼皮,看瞳仁,口里喃喃地著什么。民伕們一陣騷動,接著便發(fā)狂般亂嚷起來:“殺人的主兒,要是好漢就不要走!”
“好漢做事好漢當!”
旁邊幾個婦女更尖著嗓子嚎叫著:“殺的,闖這個禍叫你們不得好死!”亂嚷聲中,幾十個精壯民伕握著扁擔早已將康熙前后退路截住,人墻愈圍愈近,逼了上來。魏東亭見群情澈憤,難以遏止,后躍一步擋在康熙身前,橫劍在手,大喝一聲道:“有話講話,誰敢上來就宰了他!”
這話大有毛病。既叫“有話講話”,幾百個人亂嚷亂叫,吼的、喊的、罵的,吵的、的亂成了一鍋粥,一句話也聽不清楚??滴酢盀槊癯Α钡目旄斜贿@潮涌一樣的吼聲掃得干干凈凈。他心里明白,人們并不是恨他,而是怕連累了這個年輕縣令,但無論他怎樣揮手,怎樣喊叫“安靜”,卻誰也聽不清。涌動的人流舉著鎬鍬、釬桿前推后擁,把他和魏東亭圍在核心,他真的有點害怕了。正在這時,北邊一片黃塵飛揚,一隊綠營騎兵揚刀挺戈疾馳而來。幾個老年人念佛道:“好了,好了!官軍來了!”
吵吵嚷嚷的人群突然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圍在康熙身邊的民伕默默地讓開了一個甬道。
領(lǐng)隊的是個游擊,帶了八名親兵,按著腰刀從沉寂的人道中穿過,俯身驗看橫臥在地上的朱道臺,了聲“人沒絕氣”。兩個師爺走上前來,口手比,訴“強盜”毒打觀察大人的經(jīng)過。另外一些人把朱甫祥抬了下去。幾個親兵不待吩咐,早過來橫刀看住了康熙和魏東亭。
“上官游擊,你來拿我么?”魏東亭忽然冷冰冰地道。因為人靜,這句話得又清又亮,“是我處置了這個贓官!”
“魏軍門!”上官游擊驚得渾身一抖,刀問腳下一拋,便打了一個千兒:“軍門怎么沒有回北京?朱道臺府里人報信兒,是強盜打了道臺,聚眾謀反,卑職才……”
“甭這些個無用的!”魏東亭一口截住了他,“把這里的事料理清楚,會同固安縣寫個札子申報吏部,除了名完事兒!”因未得允準,他始終不敢公然暴露自己身后康熙的身份。
康熙從河堤上從容踱下,沒有理會上官游擊,只拍了拍楊馝的肩頭道,“你是康熙六年的進士吧?當時保和殿殿試,你是最年輕的一個,好像是二甲十四名,對吧?才過三年,便不認得朕躬了?”
“朕躬?”這兩個字似有千斤力量,壓得這位年輕縣爭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的臉色變得紙一樣蒼白。
上官游擊也像傻了一樣,張大著嘴合不攏來。好半,楊馝才顫聲問道:“您是萬歲爺?”
“是朕微行至此,”康熙輕輕吁了一口氣,“姓朱的奴才對朕太無禮了,是朕命侍衛(wèi)施刑的?!?br/>
楊馝陛辭已有三年,三年前二百名外放進士同跪丹墀聆聽“圣訓”,哪曾敢抬頭望一眼龍顏?遲疑良久,他竟出口問道:“恕大膽,不知有無憑據(jù)?”
“朕早看出你膽大如斗!”康熙大笑道,“朕不怪你,這也是應(yīng)有的關(guān)節(jié)!”著便從懷中取出核桃大一方玉璽交給楊馝。
楊馝捧在手上細細心看過,上邊一盤金龍作印鈕,底下的篆文是“體元主人”四個宇,確實是康熙隨身攜帶的御寶。楊馝此時再無猜疑,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雙手高擎玉璽,聲淚俱下,高聲山呼:“我主萬壽無疆!”上官游擊、眾親兵和民伕們也黑鴉鴉地跪了一片,高呼:“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