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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代 CHAPTER 11

在上海,有很多很多的人能夠看見太陽初升時破曉的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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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馬路上穿著藍色工作服拿著掃帚的環(huán)衛(wèi)工人,他們在每一個清晨埋頭清掃著這個城市,他們麻木的面容掩蓋在寬大的口罩之下。那些寸土寸金的地段在他們一掃帚一掃帚的掃拭下,從疲憊灰蒙的黑夜里蘇醒過來,重新變得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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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那些被這個光速時代拋下的老人們,他們在每一個清晨從被窩里爬起,尋找著這個水泥積木般的城市中不多的綠地和樹木,他們緊緊擁抱著樹干呼吸、冥想,你只要看過此時他們閉著眼睛輕輕皺眉的面容,你一定會對未來充滿畏懼。這些沉默不語的樹木,是這個城市里他們唯一還能擁抱的東西。旋轉(zhuǎn)的霓虹不屬于他們,水晶酒杯不屬于他們,蘋果手機和imax電影不屬于他們,他們是被這個城市拋下的一群遺老,他們在比他們還要古老更多的樹木面前,變成了一群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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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徹夜不眠的出租車司機。他們睜著疲憊的雙眼,搜尋著路上隨時有可能伸出手的行人。然而,在這種時間點趕去上班的人,都是睡眼惺忪地一手拎著公文包,一手拿著杯豆?jié){,匆忙地沖向公交車站或者地鐵入口的工薪族,日益上漲的出租車價格不僅讓他們怨聲載道,也讓馬路上亮著紅色“空車”標志的出租車越來越多。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著計價器上的數(shù)字翻跟斗的人,他們不需要趕這么早的時間上班,他們的名片上地址電話雖然都不相同,但是差不多都印著同樣的兩個詞語:總監(jiān),或者主管。但也不會再往上了。再往上級別的人,要么自己開車,要么別人幫他開車。要么就住在公司馬路對面,走路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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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剛剛從錢柜里走出來的雙眼一抹黑的年輕女孩子。她們暈開的眼妝在清澈的晨曦里看起來更加骯臟不堪,她們的喉嚨里是昨夜的酒氣,酸的,苦的,腥的,臭的,混合起來就是一款名為“失敗者”的香水。香料配方則是五味名叫虛榮、貪婪、懶惰、倒霉、愚蠢的奇珍異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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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還有另外一群人。他們卻仿佛眼前的晨曦一樣,干凈,清澈,規(guī)律,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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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顧源和南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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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半夢半醒中聽見客廳里有人說話的聲音。我睜開眼睛,還沒回過神來,突然一陣風(fēng)就從沒有關(guān)緊的窗戶縫隙里吹進來,窗簾被猛地掀開,強烈的光線照進屋子,把房間里的昏暗瞬間撕碎,我發(fā)出一聲慘叫,感覺像有人拿檸檬水擠進了我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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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我叫得太過用力,同時混合著昨晚的宿醉,我耳朵里立刻開始嗡嗡嗡地叫個不停,整個房間在我的視線里像洗衣機的甩干桶一樣旋轉(zhuǎn)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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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慘叫聲同時也驚醒了睡在我邊上的崇光。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那些電視里床墊廣告中金發(fā)碧眼的肌肉模特,他們千篇一律地裸著上身,側(cè)躺著甜美入夢,同時還要露出一副厚實的肩膀和一雙讓人流口水的肌肉胳膊在白色床單外面吸引消費者的眼球。他的頭發(fā)蓬松干凈,散發(fā)著洗發(fā)水的香味,他的皮膚在清晨的光線里顯得清爽而透徹。他明顯是洗過澡洗過頭,刷好牙換好睡衣再上床的。他看起來像一份烘焙得剛剛好的早餐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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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呢?我從床上掙扎著直起身子,就從墻上的鏡子里看見了我的尊容,我那巨大的眼袋垂下來,快要掛到人中邊上了,睫毛膏花得一塌糊涂,讓我看起來像被唐宛如揍過一樣。(也有可能確實如此,說實話,昨晚殘留的記憶里,有幾個鏡頭讓我覺得唐宛如很有可能揍了我,比如,我記得自己恍惚中把一個哈密瓜當做抱枕朝著唐宛如腦袋上砸了過去。)而我的頭發(fā)看起來就更驚悚了,感覺像是在東風(fēng)大卡車的排氣管下面吹了三個鐘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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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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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光顯然也被我嚇住了,他瞪圓了那雙毛茸茸的性感眼睛,同時深呼吸了一大口氣,然后果斷地閉緊了雙眼倒頭繼續(xù)呼呼大睡。我想,他應(yīng)該是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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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臥室,擰開洗手臺的水龍頭,然后把腦袋塞到水柱下面去。我一邊被嘩啦啦的自來水沖刷著,一邊繼續(xù)睡。要不是我把水池的塞子拔了起來的話,我想我真的有可能把自己淹死在蓄滿水的洗手池里。我相信看到這種詭異的犯罪現(xiàn)場,就連福爾摩斯也破不了這個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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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夢里卸了妝,洗了頭,刷了牙,披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到客廳里,就看到了容光煥發(fā),衣著光鮮的顧源和南湘——此時此刻,我最不想看到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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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怎么說來著,瑞雪紛紛辭舊歲,新仇舊恨一起來。是的,顧源就是我的舊恨,他恨了我大半年了,我沒差。而南湘呢,則是我?guī)讉€小時之前的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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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湘看見我,沖我打了個招呼,看起來人畜無害,喜怒不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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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顧源呢,不出我所料,依然是那副無視我的德行,他繼續(xù)悠哉地品味著他杯子里熱氣飄香的咖啡,和南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我的出現(xiàn)對他來說就像是馬路對面飛過了一只塑料袋,他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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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換了以前,我多少還是會因為曾經(jīng)的內(nèi)疚而對他稍微帶點歉意,他無視也就無視吧。然而此刻,我一夜酗酒之后的宿醉像一個緊箍咒一樣卡在我的腦袋上,之前哭哭啼啼,嘻嘻哈哈,神經(jīng)病一樣的酒后瘋狂所帶來的后果就是此刻堵滿整個胸口的沮喪和煩躁,所以,顧源臉上那副“白眼狼大頭蒜,二逼青年靠邊站”的表情,立刻讓我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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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一臺冒著黑煙的拖拉機一樣吭吭吭吭地沖到餐桌邊上,從顧源手邊拿過咖啡壺,把餐桌上倒扣著的一個咖啡杯翻過來,嘩啦啦地倒了一滿杯,我宿醉未醒,理所當然灑了一桌子。我的挑釁立刻讓深有潔癖的顧源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呲——”的一聲聳起了肩膀,他的眉眼露出極其厭惡的表情,但他忍了忍沒對我口出惡言。我其實有點失落,我已經(jīng)做好了浴血奮戰(zhàn)的準備了,結(jié)果對方只是輕輕地繞過了我,大搖大擺揮著鞭子揚長而去,只留給我一個馬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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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湘看我們兩個劍拔弩張的架勢,于是出來解圍,她看了看我,嘆口氣說:“你們昨天什么事兒啊,需要喝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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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成這樣?喝成哪樣了啊請問?”她以為她是在解圍,但真抱歉,她只是又點燃了另一堆柴而已,“洗漱完畢了你都還能從我臉上解讀出那么多信息???我是喝得少了個眼珠子還是人中頂?shù)侥X門心上去了???”我的起床氣加上宿醉頭疼,再加上昨天在思南公館的恥辱,讓我一秒鐘變成一條喪心病狂的中華田園犬,俗稱,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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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有一個眼睛戴著黑色美瞳?!蹦舷婵粗?,淡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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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轉(zhuǎn)身窩火地朝衛(wèi)生間走去,要不是剛剛我洗臉洗頭,把酒勁兒洗去了大半的話,我想我有可能自剜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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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眼睛里那枚美瞳摘下來丟進垃圾桶里,從鏡柜里拿出框架眼鏡戴上,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非常好,我頃刻間又把南湘嘴里“喝成這樣”的“這樣”二字刷新到了一個更驚人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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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回客廳繼續(xù)喝咖啡,南湘和顧源都沒再說話,我經(jīng)過剛剛的自取其辱之后,氣焰也沒有那么囂張了。我在咖啡的濃郁香味下,頭痛漸漸緩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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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坐在對面的南湘,她姣好的面容在清晨柔和的光線里,看起來和幾年前大學(xué)時代的她沒有任何區(qū)別。而我呢,蓬頭垢面,眼泡浮腫,戴著副黑框眼鏡,我看起來和幾年前大學(xué)時代的訓(xùn)導(dǎo)主任沒有任何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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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從我身后傳來一陣轟鳴,仿佛一輛推土機正在朝我開過來,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唐宛如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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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跌跌撞撞地走過來,爬上餐桌邊的吧凳,然后就像一只無骨醉雞一樣癱軟在了桌面上,她穿著一套白色泡泡袖的蕾絲睡裙,圓滾滾,白乎乎,看起來仿佛一只奶油蛋糕從摩托車后座上翻下來摔在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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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珠子有一半懸停在眼眶中,上面一半則翻進了腦門兒里,這讓她看起來前衛(wèi)極了,像一個思考者。當然,她說出來的話也能讓人瞬間變成一個思考者,比如我,我就沒能立刻理解她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她說:“我靠,我的頭仿佛戴著一個奶罩一樣疼。”我思考了半天,沒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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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湘拿起桌子上的礦泉水,倒了一杯遞給她:“你也喝啦?是為了慶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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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慶祝我搬家?!碧仆鹑绱蛄艘粋€飽嗝,空氣里突然多了一股葡萄酒兌醋的味道。顧源皺著眉頭,不動聲色地抬起他的手腕放到鼻子邊上。不用問也知道,他手腕上肯定噴了一毫升夠我吃一頓午飯的奢侈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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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昨天你們聚在一起,是因為你搬家啊?!蹦舷纥c點頭,垂下眼睛又喝了一口咖啡,“那你怎么沒叫我過來幫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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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宛如臉上瞬間一陣尷尬,她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我,向我求助。她哪兒繞得過南湘啊,她的心思只有下水道那么淺,掀開蓋子就湯湯水水,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藏不住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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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南湘呢,她是百慕大,她是大海溝,她是《垂直極限》3d版。她能在一汪剪水雙瞳里藏下一口花斑大鱷。唐宛如和她交鋒,感覺就像派林黛玉去打牛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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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應(yīng)該最清楚為什么沒叫你啊?!蔽彝ι矶?,大義滅妖,“衛(wèi)海也在,你也去的話,像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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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不像話的,分個手而已,又不是挖了他們家的祖墳?!遍T口傳來一個帶著低沉磁性,卻又聽起來冷漠無比的聲音。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顧準來了,因為只有他,才會讓人有一種背后突然開了扇冰箱門一樣,脊椎發(fā)涼的感覺。這和唐宛如“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特點是一個道理,所謂的辨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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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準拿著一杯星巴克外賣拿鐵,在南湘身邊的位置上坐下來,然后用他那雙冷漠的深灰色眼睛看著我,仿佛一頭狼在驅(qū)逐著企圖靠近它領(lǐng)土的入侵者。我明白,他守護的領(lǐng)土就是他身邊的這個美艷不可方物的絕代佳麗。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南湘,她眼睛里涌動著的默默情愫,和當初她望著衛(wèi)海時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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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胃里一陣惡心,像喝了一杯鮮榨蒼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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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奸夫淫婦還有理了不成,我被顧準這么激了一下之后,更加燃起了熊熊斗志。我唯一遺憾的就是顧里還沒醒,我缺少火力支援,否則就憑你們倆,加起來口若懸河連比帶劃四個鐘頭,也比不過顧里對你們的驚魂一擊,十秒鐘之內(nèi)保證讓你們形神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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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南湘,把嗓門兒提高了些,這樣我聽起來就更加陰陽怪氣兒了,我說:“而且你昨天那么忙,又是思南公館晚宴,又是外灘羅斯福露臺party,你飛檐走壁,翻山越嶺的,哪兒顧得上過來幫唐宛如搬家啊。這種小事,何足掛齒,千萬別耽誤了你的遠大前程。你看你忙得昨天晚上都沒回來呢?!?br/>  ?
  “昨晚結(jié)束后,我回了一趟自己家,我要拿些東西?!蹦舷婵粗?,盡量壓抑著她的怒氣,她眼里對我有一種容忍,但她卻并不知道,我此刻與一只眼睛面前被蒙了一塊紅布的公牛沒什么區(qū)別。我眼里的紅血絲就是我獵獵作響的戰(zhàn)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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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家?是回顧準家吧?”我了解南湘,她那個家早就空蕩蕩的了,她媽現(xiàn)在在戒毒所住著,那個弄堂屋子里家徒四壁,回去拿東西?拿什么?拿個屁!“不過也說得過去,從某個意義上來說,顧準家對你來說確實就是‘自己家’,我懂?!?br/>  ?
  “南湘回哪兒住,關(guān)你什么事!”可能是我太咄咄逼人,又或者是我和他宿怨已久,旁邊的顧源有點聽不下去了,他把杯子朝木頭桌面上一放,抬起眼睛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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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和南湘聊天,又關(guān)你什么事?!”我把杯子朝桌子上更加用力地一摔,瞬間咖啡四濺。說實話,我不是傻子,我能感覺到空氣里的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別說是我,就連一向藝高人膽大的唐宛如,此刻也嘴角抽搐,臉色發(fā)白。她的眼珠子四下轉(zhuǎn)動著,仿佛此刻她正待在一個充滿了煤氣的密閉屋子里,任何電光火石,都能讓眼前立刻一片火海,所有人都逃不過魂飛魄散、玉石俱焚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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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心里像是被人放進了一管催化劑,我的理智與情感,傲慢與偏見,都在朝著一個無法收場的方向狂奔而去。我的情緒經(jīng)過一整夜的眼淚醞釀,經(jīng)過一整晚的酒精發(fā)酵,早就嗷嗷待哺地等待著這個撩起膀子就開干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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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個時候,neil從樓上赤著膀子下來了。用赤著膀子來形容他此刻的穿著,真的是太過保守,準確地說來,應(yīng)該是“只穿著內(nèi)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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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美國人都這么開放,起碼他這個假洋鬼子,此刻幾乎全裸地站在我們面前,非常鎮(zhèn)定地拿起咖啡壺倒了杯咖啡給自己,一點都不別扭,他一邊喝著,還一邊興致勃勃地問我們:“你們在聊什么呢,聊得這么起勁?”他袒胸露乳,雙腿大開,看起來各種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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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他這句話,可以知道,他的酒還沒醒。至少他完全沒有看出來我和顧源彼此臉上的殺氣,我們此刻的表情如果走在大街上,一定二話不說就被警察攔下來刑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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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宛如就像是一條看見了狗罐頭的拉布拉多一樣,嘩啦啦流著口水,目光就粘在neil身上扯不回來了。她熾熱的眼神像兩把油刷子一樣在neil這塊鮮肉上來回涂抹,只差恨不得把他翻個面兒了,如果此刻燃起一堆炭火,她就能立即在街邊賣起羊肉串來了。唐宛如的目光是那么地直接而狂熱,我感覺neil身上唯一的那一條白色緊身內(nèi)褲都快要被她的目光給舔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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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唐宛如的嘴出賣了她的心,她一把捂住眼睛(但指縫撐得簡直能游過幾條錦鯉),嬌喘著:“哎呀你要不要臉啊neil,大白天的就耍流氓!”她的眼珠子在她撐開的手掌后面炯炯有神,“人家還沒刷牙呢!”我再一次沒有弄懂這最后一句,但我確實被這句話的字面意思震撼了。要么就是我想得太下流,要么就是唐宛如太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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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沒想到,她生猛的還在后面。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把手從臉上拿下來,盯著neil結(jié)實的小蠻腰(接下來,當她說出她心中的疑惑之后,我才意識到,她盯著的地方并不是小蠻腰),說:“哎?不對啊,之前我和衛(wèi)海被關(guān)在體育館里的時候,他早上起來就‘那樣’了。你們男孩子早上起床不是都會‘那樣’的嗎?你怎么沒有‘那樣’?”她每說一個“那樣”,就用手配合著比劃出一個驚世駭俗的手勢——她用食指比了一個數(shù)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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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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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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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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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準明顯一口咖啡嗆到了喉管里,咳得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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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趕緊把褲子穿起來,這里還有男的呢,你別把大家搞得不自在!”南湘沖著neil哭笑不得地說,她明顯想把剛剛火藥味濃烈的話題轉(zhuǎn)開,此刻,neil就是一把及時遞到手上的滅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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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源有什么好不自在的啊,”neil很快就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了,他伸了個懶腰,胸膛和胳膊上的肌肉線條扭來扭去,好看極了,“之前我還看過他和簡溪兩個人在浴室里光著身子,彼此幫對方剪手指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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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唐宛如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時候,我做了一個下意識的動作——我輕輕地抬起眼睛看向了南湘,而出乎意料的,南湘也正好抬起目光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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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來完全結(jié)冰,硬如鋼鐵的心臟,此刻,有一塊小小的部分瞬間融化了。我和南湘依然延續(xù)著我們多年以來形成的默契,無論何時,我們兩個腦海里的豆腐渣雷達,總是同時啟動,同時收工。每當我們倆捕捉到顧源和簡溪兩個之間的任何風(fēng)吹草動、蛛絲馬跡,我們都會不約而同、心懷鬼胎地彼此交換一個猥瑣的眼神,我們用神識交流著三個字“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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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覺到自己臉上不銹鋼般冷硬的神色緩和了下來,一方面我與南湘之間的這種默契撼動了一下我對她的怨恨,另一方面,也許是聽到了簡溪的名字,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就像是一枚貼在僵尸腦門上的金剛符一樣,我立刻不再蹦跶,原地休戰(zh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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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禮拜一啊,你們怎么都不去上班,反而在這里這么悠閑地聊天?”neil拿起沙發(fā)上的一件不知道是誰的t恤套到身上,然后又不知道從哪兒順了一條短褲穿了起來。他立刻從之前ck的內(nèi)褲模特,變成了aussiebum泳褲廣告頁面上的沙灘男孩兒。但穿起來之后,卻更增加了一種別樣的性感。俗話說得好,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一只孔雀拔光了翎毛之后,看起來也就是一只大一點的雞而已,沒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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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等顧里起床后,問她借一條裙子。今天我需要陪宮洺去一個針對小范圍的拍賣會,我的衣服不太能出入那種場合。”南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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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體里剛剛?cè)彳浧饋淼哪且恍K地方,又二話不說地變成了腎結(ji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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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昨天晚上去羅斯福喝酒的那條裙子,不是很高貴么?neil回來給我們描述得天花亂墜,感覺穿上去就能直接奔月了,灰姑娘的水晶鞋都沒那么牛逼,灰姑娘只是一秒鐘變公主,而你似乎是一秒鐘變嫦娥?!蔽宜崃锪锏卣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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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條裙子是kitty拿給我的,她從公司借的樣衣,我怎么可能有那么貴的衣服?!?br/>  ?
  “你現(xiàn)在和kitty也走得這么近啊?下個月你應(yīng)該差不多就要和宮洺他爸爸一起坐公交車去外環(huán)高架下面吃雞公煲了吧。”我說話絕對不是笑里藏刀,我的刀太明顯了,什么笑都藏不住,就算安吉麗娜·朱莉或者姚晨那么大的嘴,也一樣。我只是在明晃晃的刀尖上掛著一丁點兒笑而已,就像屠夫的殺豬刀上掛著的零星肉末,那代表著我依然殘留的一點兒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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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洺讓南湘陪他出席酒會,她如果丟臉,那就是宮洺丟臉。宮洺丟臉的話,kitty就得丟命。你難道還不了解宮洺的脾氣么?”顧源在旁邊冷哼了一聲,眼睛里淡淡嘲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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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接什么。我也只能同樣冷笑了一聲之后就轉(zhuǎn)開臉去。畢竟我再怎么喪心病狂,我也不敢把火燒到宮洺頭上去。我沉默不代表我認輸,我內(nèi)心的忌妒之火又被澆了一瓢汽油,它現(xiàn)在悶在我的心房里燃燒著,我的內(nèi)膽在持續(xù)加溫,但我的表面還維持著瓷器的溫潤和光滑。但放心,我隨時能變成海膽,把大家刺得鮮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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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在期待著自己變成海膽的時候,我并不知道,前方還有一個燃燒彈在等著我。我以為自己夠狠夠烈夠血腥,然而,我錯了,我低估了上帝對我們這群人的眷顧。他像是一個拿著遙控器遲遲不肯松手的人,他抱著爆米花坐在沙發(fā)上,期待著一波又一波高xdx潮迭起的崩壞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