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孤島。
這座觀音像比死城中的要大得多,她還未徹底雕刻完成,陷在山體里,仿佛是用千手撐起了整座山峰,大得有些失去了實感。
“怎么了?”
小禾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也跟著回首,她同樣被身后的巨像震住了。
幸虧這頂天立里的觀音像是死物,否則她只要稍稍抬足,就可以將他們碾死。
林守溪沒辦法向小禾解釋自己對于觀音像的恐懼感,他心神稍穩(wěn),問:“你們這里有供奉這樣神像的嗎?”
“倒是……不曾見過。”小禾想了想,搖頭,說:“這看上去,應(yīng)是某位太古真仙的像?!?br/>
她說著,雙手合十身前,想要禮一下神,林守溪卻握住了她的雙手,對她搖了搖頭,“你說過的,不能隨便拜神?!?br/>
“長這樣的,總不能是邪神吧?”小禾說。
“不可以貌取神?!绷质叵獰o奈道:“還是安全起見為好?!?br/>
“嗯,也對?!毙『搪犃怂脑?。
越過棚架,兩人繼續(xù)向前走去。
先前從山頂俯瞰,他們便遙遙地見到了中心的神庭,去往神庭只有一條道路,其余部分則都被濃霧籠罩。道路上有三重櫓門。
林守溪與小禾來到了第一扇櫓門前,門前書有兩字:勿視。
非禮勿視的勿視。
兩側(cè)木雕龍柱的中間還掛著一塊牌,上面書著規(guī)矩。
過此門者,需互相以手掩目,不可視樓中之物,違者死。
規(guī)矩很簡單也很容易辦到。
林守溪與小禾伸出手,遮住了對方的眼睛,林守溪比小禾要高,故而小禾需舉起手,看著有些吃力。
“要不然換個姿勢?”林守溪問。
小禾疑惑間,林守溪走到了她身后,從后方將她眼眸覆住,小禾需將手舉得更高,往后一按,才能將他的眼睛壓住。
“這不是更累了嗎!”小禾生氣地說。
話雖如此,但這個姿勢之下,她微微貼靠著林守溪結(jié)實的胸膛,這給予了她安全感,故而她只是抱怨了一句,也沒多說什么,兩人一前一后,邁著整齊的步伐進門。
先前看似普通的櫓門,在進入之后卻是別有洞天,他們感覺周圍一下子黑了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時不時響起,好似有人在對著他們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人在平地上閉上眼走一路段,沒幾步就會生出強烈的不安感,更何況是在這里?
林守溪與小禾難免有些緊張,他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敢睜開眼看,周圍的黑暗中好似潛藏著鬼,它們飄忽不定,低聲說著聽不懂的詭異話語,他們也無法確定腳下的磚是不是平穩(wěn)的,若是踩空或者踩到什么黏膩之物……
正想著,一個聲音說話了:“睜開眼吧。”
這聲音聽上去像個老者,穩(wěn)重平和,簡單的話語很有說服力。
小禾有一種睜眼的欲望,林守溪卻將手按得更緊,他知道這應(yīng)是迷惑的手段,以此提醒小禾。
林守溪默念清心咒,摒去雜念,他與小禾走了一段,耳畔聲音減弱,光重新透過手指,照到了眼皮上——他們應(yīng)是走出去了。
就這般簡單么……林守溪想要睜眼,他的足尖卻是一痛,那是小禾以腳后跟在踩他。
林守溪痛哼一聲,回神,卻發(fā)現(xiàn)周圍依舊是黑的,耳畔低語聲也從未斷絕。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站著不動?”小禾小聲地問。
“我剛剛一直沒有動?”林守溪訝然問道。
“要不然我踩你腳干什么?”小禾沒好氣地說。
林守溪心中悚然,原來他剛剛感受到的只是幻境,若非小禾提醒,他險些松開了手!
“我明白了。”林守溪立刻說。
“明白什么了?”
“我們中始終會有一個人保持清醒,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若我們中的一人墜入迷障,另一個就要將他拉出來?!绷质叵J真地說:“這考驗的是我們之間的信任。”
小禾后知后覺地點頭,深以為然。
勘破了這一點,勿視樓的難題便幾乎迎刃而解了,他們都對對方保持著充分的信任,無論出現(xiàn)怎樣的幻覺,兩人都交流再三后下決定,唯一的問題,行到后半程時,兩人的腳步微微錯亂,小禾的鞋都險些被踩掉了,這讓他們之間的默契顯得美中不足。
終于走出了勿視樓,兩人松開手,迎面照來的光格外親切。
林守溪與小禾的臉頰上皆有彼此用手捂出的紅印子。
在走出樓的那刻,林守溪隱約聽到有人在身后說話,話語悲辛交集:“你終于來了。”
他回身去看,樓中漆黑一片不見人影,那句話好像只是個失落的幻覺。
“表現(xiàn)得還不錯?!?br/>
小禾顯然什么也沒有聽到,她表揚了一句,隨后指了指自己想鞋子,鞋子被林守溪踩掉了后跟,嫩白的小腳露出了些,“以后小心點,知道嗎?”
“我?guī)湍愦┥暇褪??!?br/>
林守溪看了一眼,嫻熟地將她抱起,放在一旁的龜趺上,他捉住她的小腳,將她的黑布軟底的小鞋脫下,少女身子微僵,秀美的足弓繃起,粉白晶瑩的足趾蜷著,顯得有些笨拙,他將鞋跟的布料展平,重新為她穿上。
“你們這里有御卸的薄長襪么?”林守溪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禾咬唇盯著他,“御卸?是抵御你這樣的邪道妖人嗎?”
似被一語中的,林守溪無言以對。
“哎,不許碰我腳……”
片刻后,小禾忽然叫了起來:“你走開,我自己來!”
終于幫小禾穿好了鞋,小禾的臉蛋依舊氣鼓鼓的。
接著,他們進入了第二道門。
門名為勿聽。
這一次要捂的就是耳朵了。
“不知道里面會有怎樣的考驗?!绷质叵行?dān)憂。
他大概明白了這些門的用意,他們是用以增加神侍與主人之間的默契,使他們成為真正的伙伴的,可鎮(zhèn)守之神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它是掌管姻緣的嗎?
林守溪愈發(fā)好奇。
“放心,我有妙法?!毙『逃新曋`根,對于勿聽樓信心滿滿。
林守溪也想起了孽池中殺假云真人時的場景,忍不住問:“你對聲音的掌控究竟是怎樣的法術(shù)?”
林守溪還篤信著預(yù)見靈根的事。
小禾出想了想,振振有詞道:“這是超然于五行法術(shù)之外的道法,名為‘鴉殺’,傳說有一仙子立于樓上,厭煩屋頂群鴉聒噪,施此法術(shù),令得天地?zé)o聲……”
她說得有模有樣的,林守溪自也沒什么懷疑的理由。
果然,第二座樓在小禾的幫助下順利地通過了,只是一路上兩人閑著無聊,便互相摸對方的耳朵,林守溪倒是沒什么,小禾玲瓏晶瑩的耳朵頗為敏感,一路下來燙得厲害,小巧的耳垂紅得像紅寶石一樣。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哪里是在勿視勿聽,這根本就是在非禮!”小禾憤憤不平。
過了勿聽樓是最后一座樓,勿言樓。
勿言樓外只有兩字:勿言。
勿言樓是一座三重檐的大樓,凌空飛廊連接著兩座二重檐歇山頂?shù)拈w樓,樓柱筆直,屋瓦烏黑,看上去很古式,若非林守溪確認自己身在異界,他會認為自己是誤入了一片化為廢墟的王宮里去了。
林守溪摸了摸樓柱,上面不沾一點灰塵。
小禾立得筆直,她斜背著劍,雙臂環(huán)胸,看著這威嚴大樓的神情卻是頗為不屑,經(jīng)歷了前兩座樓,她紅彤彤的耳朵還未恢復(fù),此刻看向勿言樓前的牌子,少女細長的眉蹙得更緊了些,規(guī)則只寫了一條,那便是……須牽手。
這都什么破樓啊?神侍與主人之間培養(yǎng)感情也不是這么培養(yǎng)的吧?
小禾感到絕望,她越來越斷定鎮(zhèn)守之神一定是個媒婆……
若是媒婆神,得到的傳承會是什么呢?幫人牽線搭橋,看人喜結(jié)良緣,然后從中得到修為?
小禾忽然失去了很多興趣。
她看了一眼林守溪,見到林守溪活靈活現(xiàn)的模樣,她又羞又氣,輕輕踢了他一腳,問:“你好像很開心?”
林守溪解釋道:“這三座樓雖有坎坷卻無兇險,說明等待我們的并非是未惡魔,這當(dāng)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br/>
“哦……原來你在想這個呀?!?br/>
小禾點點頭,說:“那還算有點道理,不過鎮(zhèn)守之神本就是正神,據(jù)巫家家主描述夢中之景時說,鎮(zhèn)守大人巔峰之時,掃清邪祟猶若象足踩蟻,諸多無法無天的妖魔在他手下根本不堪一擊,他居住在巫祝湖底,統(tǒng)御一方山河數(shù)千年,最好的時候,巫祝湖中都能看到成群結(jié)隊的、未異化的魚,這是很少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