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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埋葬眾神 第六十八章:我自棺中來

落雪的仙樓外,正在欺負小麒麟的白祝見到楚映嬋走了出來,她連忙拋棄了麒麟,跑到了師姐的身邊。
  
  “小師姐……”
  
  白祝扯了扯師姐的衣袖,“師尊有說什么嗎?師姐你也知道,師尊是很喜歡嚇唬人的,不要放在心上?!?br/>  
  楚映嬋腳步微停,她看著白祝,揉了揉她的發(fā),說:“放心,師尊沒說什么。”
  
  白祝將信將疑。
  
  雪飄落下來,落到了楚映嬋的發(fā)間,白祝憐惜地看著師姐,幫她拍去了些發(fā)上的雪,兩人走過雪院,足印綿延至拱門外,一夜花樹皆閉蕊,滿庭清幽,唯一只白鹿靈巧地跑來,在楚映嬋身邊呦呦地叫著。
  
  “梨花?!卑鬃:八拿郑驗樗砩系募y形似梨花,故而得此名。
  
  這只小鹿比白祝還要高一些,鹿角毛茸茸的,白祝很喜歡摸它的角,因為是楚映嬋的坐騎,所以在園子里地位不俗。
  
  兩人一鹿走過園子,并未停歇,一直來到了樓外,樓外云海更濃,好似綿延雪山。
  
  “師尊到底說了什么呀?”白祝見師姐始終悶悶不樂,憂心地問。
  
  “沒什么,師姐想一個人靜靜。”楚映嬋輕輕地說。
  
  白祝弱弱地哦了一聲。
  
  楚映嬋牽鹿而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中,將鹿安置好,然后歸房,掩門,紙窗透著燭火的緋色,仙子靈秀的身影映在上面,影隨燭光輕顫,紗裙似水,水自玉上滑落,曲線畢露,無人可見的美妙中,更寬大的衣裳合了過去。宛若冬日忽至,清泉流盡,白雪覆蓋。
  
  楚映嬋立在緋紅的燈影里,白裳大氣典雅,并無贅飾的手腕整理著除下的衣裳,一件件疊好,放入箱中。
  
  接著,她走了出去,坐在了檐下階前。
  
  身后屋中的燈已被她熄滅,她坐在暗處,取酒斟滿,默對一夜的冰雪。
  
  同夜,小禾也住在樓外的一間小屋中,她褪去了紅氅,一襲青裙坐在鏡前,望著鏡中模糊的臉,似在等誰來給她梳發(fā)。
  
  一夜漫長。
  
  晨光微透,楚映嬋起身,牽鹿離了園子。
  
  她本想悄無聲息地離開,但白祝豈能讓她如愿?白祝今天起得格外早,便是預(yù)料到了什么,來堵師姐了。
  
  “師姐,你真的要走了呀。”白祝輕聲問。
  
  “嗯,我下山走走?!背硧日f。
  
  “走走……走到哪里去呀,什么時候回來呀?”白祝追問不休。
  
  楚映嬋低下頭,想起了昨日師尊的話語,師尊的話很簡單,只是表達了對她的失望,讓她離開宗門,離開這個詞很微妙,師尊讓她走,卻也沒收走她的宗門玉牌,將她逐出。
  
  楚映嬋無法回答白祝的疑問,只好說:“待我覺得我可以回來,自會回來。”
  
  “這算什么回答呀?!卑鬃9钠鹉槪緡佒f:“狠心的小師姐要拋下可憐的白祝了……”
  
  “以前白祝不是一直很怕師姐回來么?現(xiàn)在一個人了,也不必守?zé)?,不該更開心么?”楚映嬋微微地笑了笑,問。
  
  “這不一樣啊,知道師姐要回來,偷偷摸摸玩才比較開心呀,現(xiàn)在這樣反而太無聊了?!卑鬃UJ真地說。
  
  “嗯……師姐會回來的,待下次回來,若見你在偷玩,定要罰你?!背硧日f。
  
  “真的嘛。”白祝仰起頭,用手壓著被風(fēng)吹得亂飛的留海,她打量著楚映嬋,不信任道:“可師姐怎么一件法寶沒帶,這是凈身出戶了呀?!?br/>  
  “……”楚映嬋也不知如何作答,恰好,披著紅氅的小禾也自雪中走來,少女稚美的容顏被冰雪襯得清艷。
  
  “巫姐姐也要走了嗎?”白祝問。
  
  “嗯,我要去神山周圍看看,順便想一些事?!毙『填h首說。
  
  白祝輕輕地哦了一聲。
  
  小禾看著與鹿同行的楚映嬋,攔在了她的面前,問:“你的傷恢復(fù)得怎么了?”
  
  “尚可?!背硧鹊卣f。
  
  “那下山之后不要走?!毙『陶Z氣不善。
  
  小禾咄咄逼人的模樣令白祝一愣,雖然她知道她們是敵人,但白祝可不想看到她們打起來,更何況現(xiàn)在師姐這般模樣,定不是小禾姐姐的對手。
  
  “好。”楚映嬋知道她對于巫家時發(fā)生的事耿耿于懷,也不推拒,應(yīng)了下來。
  
  小禾銀牙輕咬,她走得更近些,盯著楚映嬋的眼眸,小臉上的怒意很快又消散了——楚映嬋的頹喪好似一座城墻,讓她生不出什么攻擊的欲望了。
  
  “算了,我也不趁人之危,下次再與你算賬?!毙『梯p輕搖首,轉(zhuǎn)過身,扯緊了氅襟,向著山下走去。
  
  楚映嬋牽鹿欲行。
  
  白祝更覺苦惱,她捧著臉,說:“師尊也真是的,既然那個仙燈這么不重要,為什么要交待得這般鄭重呀,而師姐明明是為了師門涉險,險些命都沒有了,可師尊……哼,師尊好壞哦。
  
  話音才落。
  
  “為師很壞么?”
  
  仙音穿風(fēng)透雪,嚇得白祝一個激靈。
  
  白?;厣硗トィ┑刂辛⒅粋€婀娜的雪影,雪影披著白裘,明明立得端莊雅正,卻依舊給人以雪狐立于山坡清媚微笑之感。
  
  正是師尊。
  
  師尊姿容模糊,宛若一道投影,很是朦朧。
  
  白祝與楚映嬋一同行禮。
  
  “昨夜飲酒了?”師尊問楚映嬋。
  
  “是。”楚映嬋回應(yīng)。
  
  “下山不佩劍?”師尊再問。
  
  “下山之后,映嬋自會另尋寶劍?!背硧日f。
  
  師尊從雪中徐徐走來,冷聲道:“你是在與誰倔強?”
  
  楚映嬋不答。
  
  師尊張手,空氣中有炸鞭聲響起,一道黑光飛來,凝于師尊掌心。那是一把扁平窄長的黑色鐵尺。
  
  楚映嬋臉色微變,白祝則嚇得小嘴半張。
  
  “轉(zhuǎn)過身?!睅熥鸲⒅硧龋瑖绤柕?。
  
  楚映嬋玉立雪中,抿著唇,袖中的手攥緊,她猶豫之后還是閉上了眸,轉(zhuǎn)過身去,背對師尊。
  
  “師尊是要責(zé)罰映嬋么?”楚映嬋低著頭,將數(shù)綹青絲挽至耳后,身影筆挺,姿態(tài)卻是誰見誰憐的柔弱。
  
  白祝想為師姐求情,可不夠勇敢的她看到了師尊的鐵尺,不由揉了揉手心,嚇得不敢向前。
  
  師尊不語。
  
  楚映嬋的身軀微微發(fā)抖,若是當(dāng)著師妹的面被這般責(zé)罰,無異于赤裸裸的羞辱了,她并未忤逆,卻也越來越心灰意冷。
  
  但想象中的懲罰并未到來,片刻后,白祝扯了扯她的袖子,楚映嬋回神,她轉(zhuǎn)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師尊已消失在了風(fēng)雪里,而那把輕薄的、足有劍長的黑色鐵尺,則不知何時懸在了她的背后,宛若一柄劍。
  
  楚映嬋握住了黑尺,目光滑過尺面,只見上面寫了兩個字。
  
  白祝踮起腳尖去看,楚映嬋已經(jīng)開口,“二十?!?br/>  
  “二十?什么二十呀?”白祝好奇地問。
  
  “今日是我二十歲生辰?!背硧乳_口,話語中不聞悲喜。
  
  白祝愣在了原地,她掰著手指,喃喃道:“好像是的哎,今天是楚楚師姐生日……”
  
  “你竟不記得師姐生日么?”楚映嬋幽幽地問。
  
  “唔……白祝記性不好呀,一年有三百多天呢,哪里記得清楚嘛?!卑鬃狭藫项^發(fā),滿懷歉意道。
  
  楚映嬋輕輕搖頭。
  
  白祝鼓起勇氣,反問:“那師姐記得白祝的嗎?”
  
  “五月二十。”楚映嬋脫口而出。
  
  白祝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小聲地向師姐道歉,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會記得師姐的生辰。
  
  楚映嬋端起鐵尺,象征性拍了拍她的腦袋,隨后牽鹿入云海、下山,少頃,山上唯余白雪茫茫,不見仙影。
  
  ……
  
  白祝在雪地上悵然若失了好久,小麒麟鴨鴨地叫著,像是在安慰她,她揉了揉麒麟的腦袋,表示以后要做一只善良的白祝,不欺負它了。
  
  與小麒麟玩耍了一會兒后,她跑入了仙樓,斗膽去見師尊,想偷偷替巫幼禾姐姐問一問,那個大哥哥到底能不能回來。
  
  此刻師尊正坐在云樓之頂遠望。
  
  仙樓造得小家碧玉,其頂所見之景卻波瀾浩瀚,日出日落之時天地唯絢爛煙霞與蒼紅之日,落雪天則是無邊無際的白,如置身于深層的夢中。
  
  一柄修長的古劍在她右手邊嗡嗡耳鳴,不知在言說什么。
  
  古樓八面無窗,風(fēng)很大,白祝來的時候只敢四肢趴在地上,生怕自己給大風(fēng)掀走了。
  
  “弟子拜見師尊。”白祝這樣說著,顯得自己很有禮節(jié),而不是斗不過大風(fēng)。
  
  師尊點頭,說:“你退下吧?!?br/>  
  “唔……白祝還什么都沒問呢?!卑鬃?鄲赖卣f。
  
  “我非全知者,許多事我自己還沒有想清楚,如何能做出回答?”師尊說。
  
  “可是師尊這么厲害,怎么會什么也不知道呢?”白祝由衷地說。
  
  “我……厲害么?”師尊似在自語。
  
  “師尊當(dāng)然厲害,天下第一厲害!”機靈的白祝不會放過當(dāng)面吹捧師尊的機會。
  
  “哦?那是有多厲害呢?”師尊瞇起雙眸,揉動著膝上狐裘,似在逗白祝玩。
  
  白??嗨稼は肓艘粫海o出了幾個答案,譬如像高山像大海像太陽像月亮,聽得師尊殺意盎然,白祝心知不妙,不由想起了過去師尊對自己說過的話,脫口而出道:
  
  “有五只白祝那么厲害!”
  
  話音才落,風(fēng)驟然變大,水一樣灌入小白祝的口中,白祝唔唔地叫了一會兒,發(fā)不出聲音,接著被大風(fēng)吹起,直接刮出了樓外,她驚慌失措地揮動雙臂,卻尋不到平衡,幸得師尊手下留情才平穩(wěn)落到了雪地上。
  
  小麒麟站在雪中,鴨鴨地叫了兩聲,白祝羞惱,捏起小拳頭錘了錘它的額頭,“不許笑話白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