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民被邵瑜推出門的時候,頭都是暈的。
“我怎么出來了?”王慶民問道。
邵大春說道:“我爹等你回去拿縫紉機(jī)。”
王慶民“哦”了一聲后,忽然反應(yīng)過來:“我為什么要給你爹拿縫紉機(jī)?”
“事關(guān)我們?nèi)业奈磥??”邵大春試探著問道?br/>
王慶民:“什么未來,怎么我家的縫紉機(jī)就和你家的未來放一起了?我們是一家嗎?”
邵大春輕聲說道:“我們也不是一家啊,但你全家的幸福不就全靠我的自行車嗎?”
王慶民:……
王慶民轉(zhuǎn)頭看著邵大春,一時竟然沒看出來,邵大春這是說真話,還是在陰陽怪氣。
“我爹都說了,等你縫紉機(jī)送過來了,他肯定會同意借自行車給你,這樣我們兩家都會有幸福的未來?!鄙鄞蟠赫f道。
王慶民聽了,眉頭都跳了起來,但還是好聲好氣說道:“縫紉機(jī)是我老婆的陪嫁,不能給你加。”
邵大春很疑惑,問道:“你家的縫紉機(jī)就是放在那里積灰,為什么不愿意拿來交換你妹妹和全家的幸福呢?”
邵大春覺得不能理解,他本來以為邵瑜不好說話,卻沒想到邵瑜想的是資源置換。
一個縫紉機(jī)和一輛自行車,到底哪個更珍貴,邵大春也不清楚,但他也不是個在乎物品貴賤的人。
他不在意自己擁有的財產(chǎn),也不在意老婆擁有的財產(chǎn),如今好兄弟家的財產(chǎn),他顯然也是不在乎的。
但王慶民卻很在乎,縫紉機(jī)這樣的大件,哪怕放在家里積灰,他也不舍得送出去,交換一輛自行車,甚至還是一輛交給未來妹夫的自行車,他甚至都無法保證,妹夫拿了自行車后會怎么做。
若是白嫖邵大春一輛自行車,王慶民自然是愿意的,但變成用自己的縫紉機(jī)來換,王慶民如何能愿意。
偏偏邵大春還在一旁催促道:“快點去你家,我還能幫著你搬一下?!?br/>
“不搬了,我要是敢搬縫紉機(jī),我媳婦就要跟我離婚,到時候我小孩沒娘,你真的忍心嗎?”王慶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邏輯。
邵大春一楞,總覺得這話似乎在哪聽過。
但他很快就說道:“可是我家里的自行車我爹盯著呢,我真的拿不出來?!?br/>
邵瑜就跟門神一樣,他壓根動不了,邵大春身上被棍子打的地方,此時也隱隱作痛,他這些天被邵瑜打的有點怕了。
王慶民見邵大春提起親爹時候,就差縮成一團(tuán)了,只得說道:“算了吧,下次再騎車送她過去。”
邵大春點點頭。
王慶民又說道:“下次,你可一定要借給我?!?br/>
邵大春不敢答應(yīng)。
王慶民看著他這樣子,又翻了個白眼,罵了兩句沒出息后,這才放過他。
因為這些事情一番折騰,邵大春抵達(dá)單位的時候,不出意料又遲到了。
劉建設(shè)今天見了他,也沒有一個好臉色,依舊陰陽怪氣道:“自行車今天還壞著呢?”
邵大春不好說實話,只能點點頭。
劉建設(shè)沒再說什么,只是在邵大春拿起水壺倒水的時候,忍不住刺了一句:“別人打的水,是不是格外好喝?”
邵大春卻沒有那么聰明到聽出對方話語里的意思,只夸道:“建設(shè)你還打水了,真勤快?!?br/>
劉建設(shè)聽了這話,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越發(fā)覺得邵大春就是故意的,說道:“你一天兩天遲到,我可以幫你打掩護(hù),但你要是天天這樣遲到,那站長遲早要罵的。”
邵大春聽了這話,心里也有些著急,一個從來不遲到早退的人,難得遲到一次,都會坐臥難安,何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著遲到兩天了。
他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他不在乎做家務(wù)那點活,只是覺得不能因為家務(wù)耽誤他正常上班,邵大春打定主意,今晚要跟邵瑜好好談一談。
“我以后不會再遲到了,就這兩次了。”邵大春說道。
劉建設(shè)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轉(zhuǎn)頭不再理他。
邵大春今天要做的事情,便是匯報昨天下鄉(xiāng)的結(jié)果,一般一次下鄉(xiāng)之后,下一次下鄉(xiāng)總要等十天半個月,因而這段時間,邵大春沒有自行車也勉強能忍。
但經(jīng)歷了走路上班的辛苦后,邵大春也不想繼續(xù)這樣,他也在心底醞釀著,還是要盡快將自行車的使用權(quán)搶回來,甚至他心里還惦記著好兄弟王慶民要爭面子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飯點時,邵大春一摸自己的口袋,依舊沒有發(fā)現(xiàn)半張糧票,他一步一步走到大食堂,剛進(jìn)去,一站到打飯窗口,張師傅看了一眼他兩手空空,立馬問道:“還是喝湯嗎?”
邵大春點點頭。
張師傅也十分熟練的給他打了滿滿一碗湯,又撒上一些咸菜。
邵大春接過后,剛剛坐下,便看見徐小年走了進(jìn)來。
徐小年跑到打菜窗口看了一眼,見到居然有紅燒肉,立馬說道:“張師傅,來一份紅燒肉,我們家好久沒見葷了?!?br/>
照例又是三個人分量的飯。
昨日醞釀了一整天,最終沒能說出來的邵大春,此時看到徐小年出現(xiàn),立馬放下碗就跑了上去。
“小年,能不能也給我打份飯菜?”邵大春反復(fù)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后,說出來的是再樸素不過的一句話。
但這一句話,卻讓徐小年驟然色變。
“大春哥,你今天沒帶糧票嗎?”徐小年眼睛盯著邵大春的手。
邵大春用力點頭。
此時徐小年的飯菜也打好了,張師傅交到他手上時,順嘴說了一句:“天天都沒帶糧票呢。”
邵大春瞬間臉紅,說道:“小年,我這個月的糧票都給了你,現(xiàn)在自己沒得吃了……”
這時一旁還有幾個打飯的,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看了徐小年一眼。
徐小年雖然不高興,但還是說道:“大春哥對我這么好,我給你打飯打菜都是應(yīng)該的?!?br/>
邵大春心里一喜,立馬說道:“太好了,你給我打份飯,再來一份紅燒肉?!?br/>
邵大春若是沒見邵瑜吃肉,估計心里還不會惦記著,如今見天的看邵瑜吃肉,他早就心癢難耐了。
張師傅聽了這話,就打算動作,但徐小年攔住了他。
“張師傅,打份飯就行了,肉我分給他就好?!毙煨∧暾f這話的時候,一臉肉痛。
張師傅便痛快的打了一份飯。
徐小年顫抖著手,從自家的盒飯里,給邵大春夾了三塊肉出來。
邵大春雖然看著肉少,但能嘗到肉味,他就覺得已經(jīng)知足了。
一份紅燒肉本就沒有多少,徐小年雖然才夾出來三塊,但卻已經(jīng)占了這一份的三分之一。
他提著盒飯回家后,老婆接過盒飯,看了一眼后,眉頭一皺,問道:“現(xiàn)在食堂一份肉怎么這么少?還是張師傅欺負(fù)你了?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賬?!?br/>
徐小年搖搖頭,還是選擇了說實話。
他老婆聽完后,眉頭皺得更緊了,埋怨道:“這什么人啊,給別人糧票,給了就給了,還帶逼著人請吃飯的!”
徐小年的工資,其實負(fù)擔(dān)一家人是足足夠的,但難得遇到邵大春這樣,只要別人哭一哭就送東西的,因而徐小年試著哭了哭窮,果真將邵大春的糧票哭了過來。
他害怕今天是開了個壞頭,以后邵大春天天找他請吃飯,也不再給他糧票。
他老婆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跟著罵道:“你這同事倒是假惺惺的,真要做好事就做到底,想要好名聲,又不肯拿出實際來,真讓人瞧不起!”
對于同事夫妻倆私底下的罵聲,邵大春不知道,他此時正在食堂里美滋滋吃飯。
雖然只有三塊肉,雖然只有一碗白飯,但他卻覺得比吃了什么山珍海味還要開心。
他飛快將飯吃完了,留下三塊肉準(zhǔn)備細(xì)細(xì)品嘗,一個同事忽然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大春,吃肉呢。”
邵大春還沒有意識到危險降臨,反而美滋滋點頭。
“正好,我最近身體有點虛,也沒票吃肉,你碗里剩下的,我也不嫌棄了。”
同事話說完,筷子就直接伸了進(jìn)去,緊接著速度飛快的將三塊肉一起塞進(jìn)嘴巴里。
邵大春的筷子半舉著,嘴巴微張,看著自己視若珍寶的三塊肉,就那樣被同事放入嘴里,團(tuán)吧團(tuán)吧全都吃了下去。
吃完之后,同事甚至還評價一句:“有點涼了?!?br/>
邵大春手都在顫抖著。
同事看他不說話,道:“大好人,你不會因為這三塊肉就生氣了?”
邵大春心里滿是委屈,但還是強行忍下,搖了搖頭,說道:“不生氣,不生氣?!?br/>
同事笑了起來,說道:“大家說得沒錯,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呀?!?br/>
往日里得到這樣的稱贊,邵大春能高興一整天,但今天被同事這么一夸,他卻只是勉強笑了笑,心里依舊想著那三塊肉。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下班,邵大春剛想跑回家,卻被另一個同事喊住了。
“大春,你反正回家也沒事,我不一樣,回去晚了,老婆要罵我的,你做個好人,幫我把這表格填完,送到政/府去?!?br/>
同事說完,甚至沒有問邵大春愿不愿意,就直接將材料往他懷里一塞,自己撒腿就跑。
邵大春看著材料一愣,但也沒有多想什么,緩緩做到位置上,開始做了起來。
好不容易做完了,又跑著送到政/府里,此時天都黑了下來,鎮(zhèn)政/府里只有一個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那里的人見到邵大春的時候,還忍不住埋怨道:“你們單位怎么做事這么慢,材料現(xiàn)在才送過來,書記明早就要去做匯報,就差你們的東西了?!?br/>
雖然這壓根就不是邵大春的工作,但面對對方的指責(zé),邵大春還是只能點頭哈腰賠不是。
說了好一會,對方才終于停止指責(zé)放他離開,外面此時天都暗了下來。
好不容易等他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家,看到的是邵瑜在門口等著。
邵大春心下一暖,暗道親爹雖然如今脾氣古怪,但到底還是在乎他這個兒子的。
“加班了?”邵瑜問道。
邵大春點點頭,解釋道:“同事急著回家,有點事沒做完,我就幫他做了?!?br/>
邵瑜點點頭,也沒有埋怨,只說道:“一家人就等你回家做飯呢。”
邵大春對于做飯并不抵觸,但辛苦工作后下班,卻依舊沒有熱飯熱菜等著自己,難免心里不滿,說道:“桂芝會做飯,為什么非要等著我?”
“趙雪紅也會掙錢,為什么非要用你的?”邵瑜反問。
“她孤兒寡母的,哪里有掙錢能力,我要是不幫忙,她全家就要喝西北風(fēng)?!鄙鄞蟠悍瘩g道。
邵瑜說道:“她找了份在城里給人當(dāng)保姆的活,一個月二十塊?!?br/>
邵大春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一個月二十塊錢,已經(jīng)足夠一家老小過日子了。
邵瑜說道:“你對著外人有求必應(yīng),為什么自家人對你的要求,你就這樣推三阻四,難道就因為我們沒有說你是大好人嗎?”
“不……不是這樣?!?br/>
邵瑜卻立馬改了口氣,說道:“大春,你真是個大好人,你要是不回來,咱們?nèi)揖统圆簧巷?,以后能不能早點回來?!?br/>
往常這樣的話,對邵大春永遠(yuǎn)百試百靈,但這一次,聽到這樣的夸贊,邵大春也不知為何,心里竟然升起一股抵觸來。
邵大春即便心里再如何不情不愿,此時也只能跑到廚房去生火做飯,他看到自行車在院子里,知道劉桂芝沒出門,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想喊劉桂芝幫忙。
但喊了很久,劉桂芝都沒有答應(yīng)。
反倒是邵瑜慢悠悠晃到廚房里,說道:“別喊了,桂芝在給人幫忙,沒空幫你?!?br/>
邵大春問道:“給誰幫忙?去的哪家?”
“給我?guī)兔?,就在咱家?!鄙坭ふf道。
“爹,您需要她幫什么忙?”邵大春只覺得這事很奇怪。
邵瑜理直氣壯說道:“我讓她幫忙休息,她都累了一天了,是該好好休息了。”
邵大春不樂意了,道:“她要是真幫忙我也不說什么了,這在家憑什么不能給我?guī)兔???br/>
“你以前在家的時候,就給她幫過忙了嗎?看到媳婦忙前忙后,你動了嗎?”邵瑜反問。
邵大春立馬道:“這不一樣,我那時候是真的給別人家?guī)兔??!?br/>
邵大春不上班在家,也待不長久,因為總有村里人找上門來,帶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來尋求邵大春的幫助。
而村里人一喊,邵大春從來沒有半分猶豫就去了。
劉桂芝在家需要他搭把手的時候,他卻總是選擇性忽略,總是將旁人的事情優(yōu)先級抬在劉桂芝前面。
十次請求,十次被忽略,久而久之,劉桂芝也不再自討沒趣了。
邵瑜反感的從來不是邵大春做好人,而是他對妻兒不負(fù)責(zé)任,以及識人不清胡亂幫忙。
“有什么不一樣,不都是不給幫忙嗎?”邵瑜反問。
邵大春還想辯解。
但邵瑜直接問道:“你上次幫你媳婦干活,是什么時候?”
邵大春張嘴,卻沒能脫口而出。
他想了許久,依舊沒想出來上一次到底是什么時候。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雖然總在幫助別人,但真的很少幫助自己的老婆。
邵瑜就喜歡看他這幅呆雞模樣,說道:“想不起來就別硬想了,還不如抓緊時間多干點活。”
邵大春悶悶的開始做飯,再也不提喊劉桂芝來幫忙的事情。
食材依舊是邵瑜都準(zhǔn)備好的,豐盛的晚餐里,邵大春依舊只能吃點青菜。
洗完碗后,立馬給自己洗了個澡,邵瑜好心跟他提醒一句:“明天記得早起洗衣服。”
邵大春爽快的答應(yīng)了下來。
只是他次日依舊沒能成功早起,而邵瑜喊了一聲后,也不再強求。
邵大春依舊和前兩天一個點起床,起來后找衣服穿無果,只能將昨天的衣服再度穿上,等到他慌里慌張做完家里事后,一路狂奔著到了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