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荷花?前洼的?”太婆努力回憶,“老二家的,是沈家榮禧堂那支嗎?”
雖然解放了,可是太婆這支做了周氏上百年的族長,老人還是習(xí)慣用幾百年傳承下來的家族堂號來區(qū)別附近的幾個有傳承的大家族。
“娘,大隊組織婦女學(xué)習(xí),秉賢是隊長,我可不能給他拖后腿,得積極表現(xiàn)!等我回來再給您細說!”二叔婆交代一句就趕緊出門了,周小安看著她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逃跑。
直到天擦黑了,二叔婆才和二叔公一起回來了。
太婆正坐在炕上,給趴在她腿上的周小安和周小全講周閱海小時候的事。
“……六歲那年冬天,算起來還不到六歲,二海生日小,十月生人,當(dāng)時還是你二叔婆給接生的。你奶發(fā)作得突然,就你二叔婆一個人在跟前兒,孩子落地小半天了我們才趕過去……”
老人家的回憶天馬行空,想到哪說到哪,說了半天接生,轉(zhuǎn)了好大一圈才又接上原來的話題。
“……算起來二海那時候才剛五歲多一點,就能跟著十多歲的大孩子去河里刨冰釣魚了……”
把河里的冰鑿個冰窟窿,拿著簡易魚鉤守在冰面上,一坐就是一小天。b省不是棒打袍子瓢舀魚的北大荒,河里沒那么多魚,一天能釣上來三、五條巴掌大的雜魚就算收獲頗豐了。
“……挨凍了大半個冬天,孩子釣上來半面口袋魚,凍好了拿到集上去賣,賣的錢讓你奶換回來一塊花布,給那個沈荷花做了新衣裳,連塊糖都沒給我二海買!”
“我二海也是個倔脾氣,惦記了一冬天要拿賣魚錢給自個兒打把小柴刀,去村里的鐵匠那把鐵都選好了,看賣魚錢沒了,一聲兒不吭地又去釣魚了!
太婆年紀(jì)大了,心腸越來越軟,說到這眼睛濕了,“出事兒那天下著大冒煙兒雪,太婆活這么大歲數(shù),八十多啦!這輩子就見過一回那么大的雪,那天冷的呀……”
又說了一遍幾十年來的惡劣天氣,把周小全急得直抓頭發(fā),太婆才回到正題:
“……我二海命大呀!大冒煙兒雪里迷了路的貨郎碰上他了,孩子都凍在冰上不會動彈了。德忠家的(周老太)當(dāng)時就說孩子活不成了,把棉衣裳都給扒下來了,要把二海光身子扔出去!趕上大海從礦上回來,說啥都沒讓扔,二海這才撿回來一條命!”
太婆說得簡潔,是時間長了記不那么清楚了,也是不想在孩子們面前說長輩的是非。
其實當(dāng)時為了不把周閱海扔出去,周大海跟母親鬧得動靜非常大,還把作為族長的二叔公和族老請去了幾個,大家是都同意扔出去的。
凍成這樣,就是不死以后也不一定是什么情況,兵荒馬亂的,請大夫抓藥可是不小一筆錢,萬一傾家蕩產(chǎn)孩子還沒治好,還得養(yǎng)個殘廢,那不是賠大發(fā)了嗎!
還是周大海堅持要給治一下再說,要是幾幅藥下去還不好,再扔出去也不遲,周老太這才勉強答應(yīng)把奄奄一息的孩子先暫時留下。
可誰都沒想到,周閱海的生命力會那么強,兩幅藥下去就能下地了,可也從一個整天笑嘻嘻的淘小子變成個總板著臉的悶葫蘆。